華夏能源網&華夏光伏(公眾號hxgf3060)獲悉,7月21日,《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下稱“《決定》”)發布,明確提出要“深化能源管理體制改革,建設全國統一電力市場”。
《決定》指出,要優化居民階梯電價、氣價、水價制度,完善成品油定價機制。針對能源電力價格市場化不夠的問題,《決定》提出,要“完善主要由市場供求關系決定要素價格機制,防止政府對價格形成的不當干預”。
價格改革,是能源領域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牛鼻子”,事關雙碳進程,更關系到新型能源體系的建設。
我國能源結構要從穩定出力的煤電為主體,過渡到間歇性出力的新能源為主體,包括電源、電網、負荷、儲能等在內的各環節,運行模式都要發生革命性的改變。
要完成這一系列深刻變革,必須充分運用市場的力量,必須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營造良好的生產關系,而價格改革正是驅動變革的那把“金鑰匙”。
在價格指揮棒下,能源改革將應聲而動、隨風起舞,很多難點、堵點問題將有望迎刃而解。
電價改革:難點有望突破
事實上,電價體系曾是最難動的改革難點之一——在很多人的認知里,電價是只能降不能漲的,尤其是農業和居民電價只能保持全網最低。
然而,當電價改革繞著走時,電價系統也在持續積累著矛盾,表現為積重難返的交叉補貼以及周而復始、難以根治的“煤電頂牛”。在風光能源逐步走向主力電源的新時代,系統性的不適應、不協調到了非改不可的時候了。
三中全會的最新定調,為電價改革的突破去除了思想障礙——“優化居民階梯電價”的明確表述,鏗鏘有力地傳達出極為豐富的政策意涵:居民電價要改革,方向是更加優化的階梯定價模式。
電價改革的要義,就是讓電力消費者根據價格信息去調整自己的用電行為,讓價格去靈活反應市場供需、體現資源真實價值。
但很顯然,非市場化的、不能自由浮動的居民電價是起不到這兩點作用的。
實際上,在專家層面也不乏呼吁對居民電價進行更加深入市場化改革的聲音,央行原行長周小川就是其中一位。
華夏能源網&華夏光伏注意到,在近期的一次演講中,周小川表示:從國際經驗教訓來看,價格保護這類做法大多并不成功。比如海外有的國家曾經汽油比水還便宜,某些國家因關心居民做飯問題而對煤油大幅補貼,這類做法都因價格嚴重背離了市場規律而導致發展扭曲,最終都因不可持續而被迫改正。
周小川指出,在中國改革史上,有一些比電價更重要更敏感的民生價格,如糧價、菜價、豬肉價,在放開后并未造成民生困境,反而帶來供需兩旺。
故此,周小川認為:理順電價,可以避免扭曲,調動各市場主體的積極性,進而大大提高整體資源配置的效率。
周小川的分析和觀點,在某種程度可以部分打消各級政府畏電價浮動如虎、擔心“漲電價會傷及普通民眾和低收入階層”的顧慮。
除了改革居民電價,電價改革更見真功夫的,還有擴大電價的浮動空間,讓電價更有伸縮性。在一個穩電價、降電價更能贏得歡呼一片的大環境下,允許電價浮動、在必要的時候漲電價,是需要改革勇氣與魄力的。
能源轉型是一只需要精心陪護的花朵,而電價改革是不可或缺的肥料。風光有很明顯的低邊際成本、高系統成本特點,推進風光代煤,還要卡死電價只能降不能升,能源轉型就難上加難。
儲能也是一樣,不去適當拉大電價差,儲能也難以具備合理的收益空間。負荷側需求響應也需要一個強價格信號,無論是高耗能的工業企業,還是居民部門,調整用電曲線少了強有力的電價信號是做不到的。
除了可上可下的市場化定價,放眼未來整個電力系統,更加豐富的、反映各類資源價值的電價門類,也是需要突破的改革方向。
比如,為了充分調動抽水蓄能對電力系統的調節功能,給了抽水蓄能容量電價;為了調動煤電讓渡利用小時數改成為靈活支撐性電源,給了煤電容量電價,那么同樣道理,儲能、特高壓以及氣電(即天然氣發電)可不可以也有容量電價?
中國的電價價差本來就不很大,除了工商業光伏配儲能夠通過賺取充放電價差存活下來,其他儲能場景尤其是電源側強制配儲,根本就無法盈利。未來,源網荷儲一體化儲能要真正獨當一面,給儲能容量電價或者其他定價補償機制,就是很有必要的了。
同樣道理,在特高壓輸電通道利用率不足的情況下,一條線路動輒二、三百億元投資,要收回成本其實很難,鼓勵特高壓將風光大基地綠電長距離輸送至中東部負荷中心,也要有一個容量電價機制。氣電遠比煤電更加清潔低碳,且在靈活性方面遠比煤電更有優勢,未來,鼓勵氣電去為風光做調節,有容量電價機制來保障就順暢很多。
氣價改革:從根本上破解“氣荒”
電價之外,另一亟需并且也有望實施改革的能源價格是氣價。
過去幾年間,因某些地方政府對氣價的不當管制和干預,天然氣領域一度矛盾多發,甚至在不同城市和區域演變成了“氣荒”。
比如,2022年俄烏沖突后,進口天然氣價格屢創新高。2022年1至11月,中國進口天然氣均價為630.4美元/噸,同比漲逾32.8%。受其影響,進入2022年采暖季,河北省邯鄲市廣平縣和曲周縣、邢臺市隆堯縣、保定市淶水縣和曲陽縣等多地爆發“氣荒”,忍饑受凍的居民上網求援,一度引發輿論強烈關注。
實際上,“氣荒”的本質并不是沒有天然氣可用,而是高價天然氣到了終端銷售主體——城燃公司后,沒辦法向下傳導價格,民用天然氣價格受到各地方政府的嚴格保護,城燃公司賣一方虧一方,巨虧之下城燃公司只能消極保證。
多地爆發“氣荒”之后,2023年6月,國家發改委出臺了《關于建立健全天然氣上下游價格聯動機制的指導意見》(發改價格〔2023〕682號),政策重點是將居民天然氣價格市場化,也即民用天然氣順價銷售。
按國家發改委2024年初的要求:存在居民氣價倒掛的市縣,原則上2024年底前全部調整居民氣價。其中,36個大中城市應在6月底前率先調價,9月底前全國縣級以上行政區建立價格聯動機制。
華夏能源網&華夏光伏注意到,據公開數據顯示,截至今年6月30日,全國僅有深圳、福州、烏魯木齊、成都4個大中城市完成了居民與非居民氣價聯動任務,完成率為11.1%。大中城市以外的市縣層面,近兩年完成居民和非居民氣價雙聯動的140個市、縣占全部2154個有自主調價權限地區的比例僅為6.54%,進度不盡人意。
針對當前天然氣順價進度較慢的情況,2024年春季,國家發改委再次進行聯動機制及居民氣價調整政策宣貫,對進展緩慢和存在落實偏差的地區進行了點名批評。
其中,武漢被批未建立居民氣價聯動機制,且十年未調價,矛盾積累較多;云南省未建立居民氣價聯動機制,2023年各市縣均未調整居民氣價;遼寧、吉林、黑龍江、江西等省份聯動機制落地進度偏慢,遼寧省甚至搞居民調價報名試點,以文件落實文件;浙江、福建、山西等省份居民氣價倒掛市縣較多。
國家發改委通報還特別指出,36個大中城市中,南寧、福州、鄭州、廈門、合肥、長沙、杭州市居民氣價倒掛矛盾較大。
除了政策落地難,“三桶油”和城燃公司的復雜博弈也是引發“氣荒”的誘因之一。在中國天然氣市場,上游供應方“三桶油”一直處于強勢地位,易向下傳遞成本;而下游城燃行業因對終端用戶信息具有壟斷性,也不乏打著供民生用氣的幌子,從上游獲取低價管制氣調配給工業用戶牟利之舉。
從根本上解決“氣荒”,更需要在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上發力。目前,盡管國內天然氣正在向市場化定價過渡,但在整條產業鏈中,上游氣源基本壟斷在“三桶油”手中,氣源價格只是部分放開;下游城燃企業獲取氣源的管輸成本則由國家管網控制;到用氣終端,居民用氣價格由地方政府監管。
氣價“倒掛”,傳導不順,背后反映的是國內天然氣市場“計劃”與“市場”雙軌制的固有矛盾,以及政府、上下游企業、終端用戶之間復雜難解的利益平衡。只有讓天然氣回歸最基本的商品屬性,如《決定》所指出的“完善主要由市場供求關系決定要素價格機制”,是唯一可行的破題之策。
結語:突破能源“不可能三角”
無論是電力供應,還是天然氣供應,全球能源轉型都面臨著經濟學上的“不可能三角”——安全穩定、經濟可行和清潔低碳,三者之間只能同時實現兩個。
能源不可能三角
實際上,能源革命的“不可能三角”主要是就短期而言,長期來看是需要也能夠實現突破的。
比如,內燃機代替了蒸汽機,原料還是煤油氣,但是內燃機發電更多了、汽車輪船跑更快了、價格也更便宜了,同時碳排放也并沒有更多??梢?,“不可能三角”并非完全不可突破。
但是,“甘蔗沒有兩頭甜”,能源革命不是無代價、無成本的,實現能源革命、突破“不可能三角”,需要率先創造條件。
比如,短期內允許電價走高,用更加寬容的電價去為風光代煤創造條件,等完成能源結構轉型,風光規模變大了、有了規模經濟,那時候新能源大規模降電價也更加從容,結果是既保供,又綠色,還經濟。
價格改革是中國能源轉型需要扭住的“牛鼻子”。讓市場來定價、讓價格反應供需,讓價格體現不同電源的資源價值、環保價值,同時積極鼓勵創新,用科技的力量來推動新能源大踏步的降本、提效,更加全面深入的能源改革之路將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