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近日，以“新質加速 氫動全球”為主題的2025國際氫能儲存運輸產業技術創新大會在河北廊坊舉行。大會由中國石油管道局工程有限公司主辦，來自氫能儲運領域的國內外專家聚焦氫能儲運的“卡脖子”難題，共同探討氫能儲運技術的最新進展和產業趨勢，旨在打造氫能“制儲輸運”一體化平臺，引領行業持續健康發展。
□本報記者 馬 玲
當前，全球能源結構正經歷大變革。氫能作為清潔、高效、可再生的二次能源，成為推動全球能源低碳化和構建新型能源體系的關鍵一環。我國氫能產業化發展雖已初具雛形，在制氫與用氫關鍵技術上取得突破，實現了小規模應用示范，但氫能大規模儲運技術與發達國家相比還有較大差距。氫能儲運作為制氫與用氫之間的橋梁和紐帶，其能力不足是制約氫能產業規模化的重要因素，對穩步構建氫能儲運體系、促進氫能產業持續健康發展至關重要。
地下空間儲氫是大規模和長期儲氫的最佳選擇
鹽穴、枯竭油氣藏和含水層儲氫是我國今后實施大規模儲氫的發展方向
隨著氫能的不斷發展和普及，地下儲氫庫作為一種具有潛力的儲存方式，可以滿足未來對氫氣大規模使用的需求，實現持續穩定的氫氣供應。地下儲氫庫可作為氫能與其他能源之間的橋梁，平衡能源供需之間的時間差，實現能源高效利用。
我國風能、太陽能等可再生資源豐富，但存在分布不均、利用率低等問題。北京碳中和學會副秘書長馮武軍認為，未來氫儲能可解決棄風棄電問題。氫的長距離儲運將以天然氣管道摻氫或新建純氫管道輸氫為主，充分利用汽柴油煉化區域的油氣管道網絡推進有機液態儲運氫，中短距離氫儲運則以多種儲運技術結合，并因地制宜發展。
儲氫需要較大儲存空間，具有體積大、可承受高壓等優點的深部地下空間是儲氫的理想場所。大規模儲氫的介質主要分為地上儲罐和地下儲氫庫，地上儲罐通常適合小規模和短期儲存；地下儲氫庫具有安全性高、儲存空間大、建造運營成本低等優點，地下空間儲氫（UHS）是大規模和長期儲存氫氣的最佳選擇。根據氫氣的含量可分為摻氫地下儲存和純氫地下儲存。根據儲氫庫的地質結構，可分為鹽穴、枯竭油氣藏和含水層儲氫庫。
中國石油大學（華東）教授、山東省油氣與新能源儲運安全省級重點實驗室主任李玉星認為，我國在深部地下空間儲能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但地下儲氫技術還處于初步階段，在流體力學、地質力學及地球化學等方面存在亟須解決的問題。東部沿海地區的油氣藏多為規模小、構造缺陷大的油氣藏，利用其枯竭油氣藏進行地下儲氫無法滿足大規模儲氫的需求，而利用地下鹽穴和含水層儲氫較為可行。以我國內陸西北地區為例，其沉積盆地眾多，面積在1000平方千米以上的盆地有65個，含油氣盆地資源豐富，油氣成藏條件優越，利用其枯竭油氣藏進行地下儲氫更為可行。
地下儲氫機制涉及氫氣在地下巖層中的儲存和釋放過程，主要依賴地質結構的物理和化學特性，通過結構捕獲、殘余捕獲、溶解捕獲、礦物捕獲和吸附等機制實現氫氣在巖層中的儲層與釋放。
李玉星認為，目前關于地下空間大規模儲氫仍存在許多難題，對地下儲氫需要全面分析和深入研究，從微觀、介觀和宏觀不同角度進行總結，推進地下儲氫技術創新。
管道輸氫是未來大規模輸送氫能的首選
管道輸氫是點對點規模輸送成本最低的輸運方式，并能降低道路資源占用
氫氣的運輸方式主要有車輛運輸、管道運輸和航海運輸，氫能儲運是連接上游制氫和下游用氫的橋梁，目前，運輸成本占氫能終端售價的比例為40%~50%，是制約綠氫大范圍應用的最后一公里。相比其他方式，管道輸氫因覆蓋范圍最廣，具有經濟性、安全性和可靠性，成為氫能大規模輸送的首選。管道輸氫分為兩種，一種是將氫氣提純后用于燃料電池等的純氫輸送；另一種是摻氫輸送，利用現有或新建天然氣管道，摻入一定比例的氫氣，從而實現氫氣的大規模、長距離輸送。
我國氫氣輸送系統建設滯后于國外，現有氫氣輸送管道總里程僅約400千米，已建項目以化工園區應用為主。2021年以來，隨著氫能規模擴大，我國輸氫管道建設速度不斷加快，現有輸氫管道里程接近1000千米，預計到2030年，高壓氫氣長輸管道建設里程將達到3000千米。目前，我國已將天然氣管道摻氫納入氫能產業發展中長期規劃，支持開展摻氫天然氣管道、純氫管道等試點示范，穩步構建氫能儲運體系。
管道輸送雖然前期投入費用較高，但從長遠看，能顯著降低氫能運輸成本、提高輸送效率和安全性。馮武軍認為，管道是氣基能源規模化發展的核心基礎設施，管道輸送是點對點規模輸送成本最低的輸運方式，并能降低道路資源占用，最具經濟性。純氫管道通過控制輸送環境，可有效避免氫氣污染和泄漏等問題，確保輸送的氫氣質量穩定可靠，輸氫經濟性有望達到天然氣輸送成本水平。
綠氫的主要來源是風光等電解水制氫，但風光的波動性與下游市場供應的連續性需求相矛盾。中國石油天然氣管道工程有限公司（管道設計院）副總經理李國輝認為，對大規模連續輸送而言，長距離管道運輸相較長管拖車和液氫槽車運輸優勢明顯，可以解決資源與市場的空間錯配問題，但對下游冶金、化工、電子等行業連續性需求不能完全滿足，需要在電源側和儲運側進行調峰設置。
氫氣長輸管道的造價約為天然氣管道的2~3倍，改造現有管道所需投資約為建造1條新管道的10%~30%，將氫氣摻入現有天然氣管道輸送能大幅降低輸氫成本。目前，全球純氫管道主要分布在歐洲和美國。根據歐洲氫氣骨干網絡（EHB）規劃，歐洲將建設覆蓋28個歐盟國家的氫氣管網，構建形成五大氫能供應走廊，預計總長在2030年達到2.8萬千米，到2040年達到5.3萬千米，其中60％由現有的天然氣管道改造、40％為新建的純氫管道。在主干線配備壓縮系統下，EHB網絡能充分滿足歐洲2050年約6800萬噸的氫能需求。
全球天然氣管道總里程約135萬千米，我國天然氣管道總長約12.4萬千米，基本形成貫穿全國的天然氣輸送系統。2030年，我國氫氣管道將達到3000千米。國際上，荷蘭、德國、法國等先后開展了系列摻氫天然氣管道輸送系統應用示范項目，我國天然氣摻氫尚處在示范研究階段。
中國石油天然氣管道工程有限公司（管道設計院）工藝專業總工何紹軍認為，管道輸氫的成本遠低于其他方式，基于目前輸氫管道的現狀及面臨的主要問題，應盡快建立輸氫管道標準體系，對部分關鍵問題持續開展研究，并支撐標準持續更新。氫能儲運產業發展要在行業龍頭帶領下，聯合高等院校、科研院所、上下游企業和關鍵設備制造商等聚焦行業“卡脖子”問題，攻關核心技術與關鍵裝備研發，加快完善氫氣管輸標準體系，戰略性統籌規劃氫氣長輸管道建設，大力推動技術創新和工程示范，助力氫經濟時代到來。
國家管網集團工程技術創新有限公司新能源工程技術中心主任喻斌認為，我國開展天然氣摻氫管道輸送研究較晚，雖進行了城燃管道或試驗平臺摻氫示范應用，但尚未實現天然氣長輸管道摻氫的實際應用，干線管道摻氫輸送評價及改造、摻氫氣體分離提純、管道安全等技術成熟度與國外相比存在差距。我國天然氣管道中高鋼級管道占比高，干線天然氣管道摻氫涉及各類終端用氣設備，安全的摻氫比例亟待進行深入系統研究。管道公司應通過企業聯盟或聯合項目，提出純氫管網頂層規劃，改造管道與新建管道共同構成干線管道主體，加速向大口徑、高壓力、大輸量方向發展。
安全可靠的儲運是氫能發展的關鍵
氫能儲運面臨長距離輸氫成本高、材料與裝備國產化率不足等挑戰
與天然氣相比，氫氣具有分子量小、點火能低、燃燒和爆炸極限范圍寬、擴散快、燃燒快等特點，在制取、存儲、運輸及使用過程中，存在性質不穩定易發生泄漏等風險。
中國能源研究會副秘書長宋暢表示，氫能儲運面臨長距離輸氫成本高、材料與裝備國產化率不足、國際標準體系尚未統一等挑戰，應以開放促創新，構建全球技術協作網絡，推動跨學科、跨領域融合，攻克“卡脖子”難題；以標準促聯通，與相關機構攜手共同制定儲運技術國際標準與安全規范，探索建立跨國氫能貿易基礎設施網絡，為氫能跨境流動提供制度保障；以場景促應用，加速氫能在工業、交通、儲能等領域的多場景示范，形成“技術突破-市場驅動-產業升級”的良性循環。
目前，全世界的氫氣管道約4500千米，其中美國的輸氫管道2600千米，已運行超過25年，已有氫氣管道均未發生因氫脆導致的失效事故。加拿大皇家科學院院士、加拿大工程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寧波材料技術與工程研究所海洋關鍵材料全國重點實驗室首席科學家程玉峰認為，氫脆是一個總體概念，描述進入金屬中的氫原子所導致的金屬性能退化的各種現象。氫脆現象具有的獨特特征，與在高壓氣相環境下氫原子的生成及在鋼材表面的吸附/吸收機制密切相關。理論上，輸氫管道在高壓氫氣環境中會發生氣相氫脆，現實中，氫氣管道的一些運行狀況可抑制或遲滯氣相氫脆發生。
何紹軍建議研究純氫、摻氫天然氣對我國典型管線鋼材料和關鍵輸送設備產生氫脆和氫腐蝕的影響機理，綜合分析摻氫天然氣與現役管道及設備的相容性；不同摻氫比下，天然氣管道及關鍵設施設備泄漏、積聚、擴散規律，摻氫比對管道安全事故的影響；純氫、摻氫智能監測和應急修復等保障技術，管道輸送風險定量評估、安全性和可靠性評價方法；摻氫天然氣管道輸送相應設施設備、輸送工藝，制定摻氫天然氣管道輸送技術相關標準規范和安全運行技術體系，出臺相應法律法規和政策。
喻斌認為，輸送工藝差別較大，亟待研究符合我國國情的高壓純氫及摻氫天然氣管道設計技術體系，打通氫能儲運的關鍵環節，促進氫能“制儲輸用”全產業鏈健康發展。目前，我國輸送工藝方面的關鍵設計技術存在空白或尚不明確的技術要求，尚未制定氫氣質量管理和認證技術規范，現有的管道完整性管理方法主要適用于長輸油氣管道或常規燃氣管道，輸氫管道完整性管理缺少系統化研究，亟須形成運行維護全過程的輸氫管道完整性關鍵技術。
濟源—洛陽輸氫管道線路總長約25千米，管徑508毫米，設計壓力4兆帕，年輸氫量10.04萬噸，于2015年建成，是當時我國管徑最大、壓力最高、輸量最多的氫氣管道，參與該項目服役管道分析的清華大學材料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陳祥在帶領團隊對濟洛線服役工況下純氫管線鋼的氫脆進行分析后認為，氫脆是由于氫和應力的共同作用而導致金屬材料產生塑性下降、斷裂或損傷的現象。降低材料中可擴散的氫濃度、控制層錯能和相變、降低材料中的應力、改善服役環境等是降低氫脆的方法。天津鋼管制造有限公司教授級高工李艷認為，結合實際工況，管道破裂、泄漏、金屬損失等最危險，可通過開發氫環境下更有效的評價方法來推動氫能應用。
何紹軍認為，根據國內外研究資料和成果，輸送摻氫3%~10％的天然氣管道，在管道系統影響、設備材料選擇、爆炸危險區域的影響、緊急放空、火災安全等方面的要求基本與天然氣管道輸送類似。有效防止輸氫管材氫致失效，在環境條件（設計壓力、氫含量確定）一定的情況下，應從降低壁應力和材料本身的氫脆敏感性兩個方面采取措施。
國家管網集團北京管道有限公司科技數字中心副主任王東營認為，在役天然氣管道摻氫輸送面臨的問題主要是混氫輸送條件下材料相容性、管輸工藝與規范、摻氫管道完整性管理。在役天然氣管道摻氫輸送適應性評價需要一管一評，長輸管道摻氫輸送適應性評價的大樣本取樣要求、評價流程及評價指標需進一步明確。含缺陷管道摻氫輸送安全評價標準規范的制修訂有待開展，以指導在役天然氣管道缺陷評估及長周期安全運行。
寶鋼股份中央研究院首席研究員章傳國認為，我國高壓輸氫管道建設尚在探索階段，純氫管道體系尚未形成，可借鑒國外做法，對新建管道進行相關氫脆性能評價，積累數據為遠期轉換成氫管道做好鋪墊，考慮管道作為能量載體，要同時具備輸氫和儲氫的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