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2日，波蘭華沙維斯瓦河上的一條供暖管道。此前一天，俄羅斯天然氣經烏克蘭輸往歐洲的業務宣告終止。 視覺中國供圖

 

　　2025年1月1日，烏克蘭正式中斷了俄羅斯經其境內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服務。由此，俄羅斯失去了將天然氣出口到歐盟的最重要通道。與此同時，歐盟對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的重視度持續上升，希望其成為歐洲的下一條能源大動脈，以進口中亞地區的天然氣。歐洲參與跨里海天然氣管道建設，將對歐洲能源格局產生深遠影響。

 

　　土耳其走出政局動蕩后，也加速了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的建設進程。今年5月，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宣布，土庫曼斯坦將在未來5年內通過跨里海管道向土耳其供應天然氣。自3月起，土庫曼斯坦出產的天然氣已經伊朗運抵土耳其，迄今已輸氣約2.5億立方米；預計到今年年底，輸送量將增至13億立方米。

 

　　規劃早已提出 俄烏沖突成催化劑

 

　　跨里海天然氣管道是一條海底管道，長度約300公里，連接土庫曼斯坦的港城土庫曼巴希和阿塞拜疆的巴庫，未來還可能東延至哈薩克斯坦。1997年，美國首先提出該項目，計劃每年輸送約32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再通過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已有管道運往歐洲，預計建設成本50億美元。但由于跨里海管道的運輸成本較俄烏管道更高，而且中亞-外高加索政治環境動蕩，沿線國家財政緊張，加之俄羅斯出于地緣政治考慮，反對修建跨里海天然氣管道，該計劃被長期擱置。

 

　　直到2017年，這條管道才被列入歐盟南部天然氣走廊計劃，歐盟表示可以提供75%建設資金。俄烏沖突爆發后，歐俄關系風云突變，歐盟愈發重視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今年5月，歐盟與土庫曼斯坦啟動了關于跨里海天然氣管道建設的談判。

 

　　在歐盟堅定決心的同時，俄羅斯因地緣政治和經濟利益戰略的調整，減少了對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的抵制力度。2022年以來，俄羅斯的精力被烏克蘭牽扯，無暇顧及外高加索局勢。此前，阿塞拜疆贏得納卡沖突，獲得了更多能源自主權。歐盟從中看到機遇，遂加緊與阿塞拜疆的能源合作，力推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

 

　　其實早在2005年，從阿塞拜疆首都巴庫至土耳其港口杰伊漢的巴庫-杰伊漢輸油管線就已完工。2018年，塔納普天然氣管線完工，橫穿土耳其全境，抵達歐洲。在俄烏交鋒、“北溪”管道被毀的背景下，歐盟對來自土耳其-阿塞拜疆的油氣需求增加，塔納普天然氣管線在2022年的流量較上一年翻了一番。未來的跨里海天然氣管道可以直接接入阿塞拜疆-土耳其-歐洲天然氣管道網，極大地便利了中亞地區的天然氣輸往歐洲。

 

　　美國也沒有對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作壁上觀。自2021年開始，美國資源公司在阿塞拜疆頻繁活動，提出修建跨里海管道，并開出了相對低廉的報價。2023年，在對俄制裁的背景下，美國財政部發放豁免：凡投資里海油氣管道的公司皆可免受制裁影響。2025年1月，美國又將豁免范圍擴大到了相關的油氣田服務公司。種種情況表明，美國希望促成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試圖與歐盟共同開發和掌控中亞的天然氣資源。

 

　　歐盟借里海管道與中亞加強關系

 

　　歐盟建設跨里海天然氣管道，最主要的影響當屬將進一步削弱歐俄關系。目前，俄羅斯僅通過土耳其向歐洲出口天然氣。烏克蘭終止俄氣過境和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提上日程，將使歐盟愈發不忌憚俄羅斯的“能源牌”，壓縮俄羅斯與歐盟關系的轉圜空間。

 

　　2022年7月，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阿塞拜疆簽署了《歐阿能源領域戰略伙伴關系諒解備忘錄》，阿塞拜疆承諾到2027年將對歐洲的天然氣供應量增加一倍以上，達到每年200億立方米。眼下，阿塞拜疆是歐盟第四大管道天然氣供應國，占歐盟天然氣總進口量的7%。跨里海天然氣管道不僅連接土庫曼斯坦，今后還可能接入哈薩克斯坦。通過能源合作，歐盟的影響力將進一步滲透到外高加索及中亞地區。

 

　　當前，俄天然氣公司借道土耳其-匈牙利線路向歐洲出口天然氣。跨里海管道的天然氣如果輸送到歐洲，出于成本考慮，還是會利用已有管道。需要重視的一點是，除了意大利管道，從中亞方向往歐洲輸送天然氣的管道大多經過匈牙利，即便未來烏克蘭恢復從俄羅斯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相當一部分天然氣依然要經過匈牙利。匈牙利向來與德國、奧地利和意大利關系密切，與土耳其近年來也不斷深化政治關系。所以，無論是從管道走向還是地緣政治條件來看，匈牙利今后都有望成為歐洲重要的能源樞紐。

 

　　中國宜在多方博弈中尋求話語權

 

　　當然，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不乏變數。歐盟出于戰略安全和環保的考慮，更希望發展太陽能、風電和水電等清潔可再生能源。2024年10月，歐洲議會通過了一項不具約束力的決議，呼吁暫停2022年與阿塞拜疆的合作備忘錄。近年來歐盟對阿塞拜疆天然氣的需求不降反增，但即使加上土庫曼斯坦輸送的天然氣，也無法彌補俄氣斷供造成的能源虧空。根據《巴黎協定》，歐盟計劃到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目標，阿塞拜疆則計劃減少40%的溫室氣體。阿塞拜疆在太陽能和風能開發方面起步晚，2022年可再生能源僅占6%。為彌補差距，阿塞拜疆與阿聯酋合作，在2023年10月啟用了第一座大型太陽能發電廠，未來還計劃再建設3座。

 

　　未來，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將持續面對諸多挑戰。里海地區是歐亞地緣政治博弈的敏感地帶，俄、美、歐三方都在爭奪相關資源，歐盟在推動跨里海天然氣管道時必定要面臨各方壓力，甚至冒著沖突的風險，即使項目破土動工，也有可能半途而廢。對中國來說，可以考慮將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納入上合組織、金磚國家及中國-中亞峰會的討論議題中，在該項目中爭取一定發言權。另外，中國可通過與土庫曼斯坦既有的能源合作基礎參與該項目，通過正常項目承包為對方提供設備、技術及建設人才。

 

　　與跨里海管道相關的兩大沿線國家也不容忽視。在匈牙利，歐爾班政府推進對華合作，希望成為東西方互聯互通的橋梁。土耳其則是地區性大國，在當前地緣政治格局下，土作為亞歐能源戰略通道的地位更加凸顯。跨里海天然氣管道項目一旦開通，無疑將增強兩國在歐洲能源戰略中的地位。鑒于近年來匈土兩國關系發展密切，中國也應考慮利用既有的友好關系及合作基礎，嘗試在國際能源市場規則、能源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建立三方合作機制，提升自身在國際能源領域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作者阿婭果孜·努爾德別克系新疆社會科學院助理研究員，作者李珂系新疆社會科學院助理研究員，作者孫力舟系鍵睿智庫高級研究員）

 

　　阿婭果孜·努爾德別克 李珂 孫力舟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5年06月11日 03版